由于是后勤部队,所以虽然大家上了前线,但距离真正的战场还有一段距离。我们得的消息是:艾莉娅的飞鹰骑士团在长时间作战中对异魔大军形成了微弱的优势,但骑士团的伤亡率也已过半,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全力支援骑士团,关键时刻将武器、防具、马匹、弹药送上前线。
我们的驻地是一座不算太高但视野良好的山坡,离艾莉娅所在的前线大概有两公里,天气好的时候我就能看见她的营地。为了能和她见面,我鼓起勇气不顾危险的将各种补给运往骑士团营地,即便是轮休的日子也抢着去。但一连跑了许多次并没能引起她的注意,每次来和补给车队交接的都是一名年长的骑士。
战斗在继续着,一批批新兵路过我们的驻地,前线传来好消息,战线已经稳定,异魔暂时被阻挡在了预定防线之外。我们都坚信战争即将结束,我们也会平安回家,这次上战场虽然并不刺激,但也是一段难得的经历,大家已经开始谈论战争结束后的事情。可谁也没有注意到,营地的补给品已经越来越少。
我永远记得那一天,再次运送补给品的我见到了艾莉娅,这一次来和车队交接的,不是那位年长的骑士而是艾莉娅本人!她的铠甲已经残破不堪,脸上带着血污,原本柔顺的长发也因干涸的泥水与鲜血打起了结,但这些依然无法掩饰她的美丽。
我望着她有些出神,而她也第一次对我开口问话:“列兵,后勤班还有多少补给?”
我激动地差点从马车上摔下。“报告团长!”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立正敬礼,仔细回答了她的问题。
“只有这么多了吗?”她绣眉紧锁,露出担忧的神态,“我们需要至少半吨以上的药品,箭矢和弹药,损坏的铠甲和盾牌需要大规模替换,可你报给我的库存数量远远不够。”
我很想分担她的忧虑,但却不知该做什么。
“列兵!”她命令道,“有纸和笔吗?”
我连忙将纸笔掏出递给了她,她在上面飞快记录下所需的东西,并让我转告指挥官吉布森:飞鹰骑士团加上之前补充人员伤亡已经超过一半,需要立即向上级请示派兵填补缺口。
“明白,团长!”我就这样举手敬礼,之后她严厉纠正了我的错误,强调她的职务是副团长。
那是我与她的第一次对话,也是唯一的一次,我紧握着艾莉娅用过的纸笔,为帮了她这个小忙而暗暗欣喜,她一定注意到了我,也许下一次我们之间会有更加自然的交谈,我发誓未来的日子绝不会让她失望!但接下来就发生了我这辈子都不原谅自己的事。
接到艾莉娅的任务后,我立即赶往驻地向吉布森做了汇报,并将艾莉娅的记录交给他,他指示我晚饭后将重新装车的炸药桶运到骑士团营地,由于不仅仅是艾莉娅的骑士团,其余各条战线的补给也要从我们这里经过,整个驻地显得异常混乱。出发前吉布森一再强调不要出岔子,要我记住哪辆车是弓箭,哪辆车是炸药桶。
“记住,巴里,你要送往营地的,是炸药桶!”吉布森一再强调。他说艾莉娅需要这些火药桶制造爆炸,阻止异魔进攻。
我肯定我当时绝对记住了,可偏偏这个时候,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几只异魔突袭了我们的驻地,现场顷刻间一片混乱,当时的营地除了我们后勤班还有休整及运输经过的其他部队,大家都不会想到异魔会突然出现发动攻击,混乱了好一阵,异魔终于被一支经过的正规军赶跑了。吉布森预料异魔今晚会大举进攻,催促着我赶快将补给运到艾莉娅的阵地上。
由于第一次亲眼见到异魔,我心中惶恐不已,再加上人多混乱,营地一处又因异魔的袭击起了火灾,现场的混乱度达到了顶点。我登上装满补给品的马车,没有多想便一路快马加鞭冲出了驻地。
来到营地和我交接的是两名身穿破烂铠甲浑身血污的年轻骑士,他们没有多说什么,一见到我就急忙跑来,看样子准备卸下上面的炸药桶,可当蒙布被掀的那一刻,我才发现里面装的全是箭矢。
“见鬼,谁让你送箭矢来的?!”一名骑士愤怒抡起手一拳将我打下马车,我吓得魂不守舍,捂着疼痛的脸蜷缩在车轮下。
那个骑士不依不饶地提起我,冲我大吼:“异魔马上就要进攻了,没有炸药桶我们怎么守!你让我们晚上用弓箭射击异魔?”
我不知道该如何补救,只能让他尽情打我,如果打死我能弥补我的失误,我情愿立刻被他打死。
这时我模糊的视线看见艾莉娅走了过来。“原谅他吧,现在指责谁也没有用了?”这是她的声音。
“可是,他这个错误会害了我们所有人!”
“你们都回岗位上去吧,即便没有炸药桶我们还是要坚守,这里要是被突破,整个防线就崩溃了。”
骑士终于放开了我,和艾莉娅一起回到了阵地,我挣扎站起身,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:“你们等着,炸药桶马上给你们送来!”
我驾起马车飞快跑上山坡,可回到驻地怎么也找不到那辆装炸药桶的补给马车,吉布森说现场太过混乱,马车似乎被另一支经过的运输队带走了,我向吉布森报告了情况,他带着我骑马追向了那支运输队,可没有看见马车。当我们几小时后回到营地时,这里已经被异魔攻破了,除了我和吉布森,黑木镇后勤班所有人阵亡,包括吉布森的两个儿子。究其原因便是飞鹰骑士团被异魔大军击溃,防线被打开了缺口,整条战线瞬间崩溃,这是开战以来最惨痛的一次失败。
艾莉娅和她的飞鹰骑士团全体阵亡,在异魔撤退后我去了骑士团的营地,艾莉娅赤身**的倒在泥水中,脑袋被异魔的利爪削去了一半,内脏被掏出,无数苍蝇围绕在她的尸体前飞舞……
异魔撤退的原因是它们已经达到了目的,给人类军队造成了重大伤亡,从此以后王国再也无法组织如此强大的抵抗力量了,国王和他麾下的领主们采取了拥兵自保的消极战术,将所有人一步步带向灭亡。
后来一段时间,我一直尝试自杀,吉布森一次次阻止了我,至于我犯下的错误只有他和我知道,他不断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错,但我明白我要对黑木镇后勤班阵亡的同乡负责,对飞鹰骑士团的覆灭负责,而艾莉娅的惨死我也要负责,我愧对了朋友、战友和爱的人,也许我就是那场战争溃败的罪魁祸首,我应该以死谢罪,关键时刻还是吉布森说服了我,他让我好好活着,死亡改变不了一切,我是黑木镇后勤班唯一活着的年轻人,我活着不仅为了自己,也为了他死去的两个儿子和后勤班的所有人。
后来我渐渐明白,身为指挥官的吉布森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与责任,多一个人承担或许会好过一点。
之后的二十多年,我虽然逐渐摆脱自杀的想法,但却无法再融入正常人的生活,除了一直袒护我的吉布森,我无法与其他人正常交流,人们都说我患上了战争后遗症。这二十多年我无数次在睡梦中落泪,在噩梦中被惊醒,我无法集中精力去干任何一件事,时常会情不自禁回忆这些惨痛的往事。
二十多年来我也一直单身,我无法再爱上其他女人,不管是接触到的,还是亲戚朋友介绍的我都无法交流,因为我总会想起艾莉娅,想起第一次见面,第一次对话以及她阵亡时的惨状,这样优秀、美丽、高贵的年轻女骑士是被我害死的,是被我这个崇拜着她、爱着她的人害死的。我这辈子已经不会再爱上任何女人,艾莉娅因我而死,我没有尽到那份责任,和其他女人在一起,是对她以及我自身的背叛。
再后来,我决定离开黑木镇,离开这个伤心之地,我不想开始新的生活,只想活着!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畏惧死亡,害怕死后与艾莉娅以及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的同乡见面,当他们在地狱中质问我时我该如何回答,我决定要好好苟活,逃避无法逃避的一切!
直到我遇见了你,凯拉!
当我拿着你的信交给了城堡治安官,当我见到你的妹妹,当我发现她即将因为非法滞留而死去时,我知道这或许是一个救赎的机会。从我和你接触的这段时间,我认为你值得我付出一切,你的出现让我看见了希望,也许我死之前可以安慰自己,我拯救了一个应该被拯救的女孩,也拯救了我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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